OB真人提到团建，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，都是“公司又要占用周末时光，顶着出去玩的名义来军训员工了”，个中的经典套路，就是把一大帮人拉去泰山脚下登个顶，或是去某户外扩展营地，玩N轮两人三足或蒙眼向后躺倒的体能游戏。

　　为了能逃建，年轻人算是把什么法子都想过了，有破财消灾请全体同事喝奶茶自罚三杯的，也有费尽心机洗冷水澡美美请病假，一整个戏台上打出手，全是小花招。

　　但如今一种从未见过的光景，开始在年轻人里流行发酵，那就是抢着去团建，甚至有人愿意牺牲休息时间，换取一次高质量的团建。

　　只因为如今的团建，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了，去农家乐、KTV都已是过去式，眼下去环球影城、迪士尼、出国游，才是当代公司讨好员工的团建标配。

　　借着团建的由头，平日里打七折都得思量三分才敢冲动消费的门票，如今二话不说就可以给报销，这无异于平淡的日子忽然天降横财。

　　不用身着印着统一LOGO的制服或帽子，员工可以在团建时随处找个地方躺下，满身松弛感一点都不像领导在身边，曾经因为没条件自驾而无法着陆阿那亚的年轻人，如今也可以趁着团建的契机，云淡风轻写篇游记，让人误以为你是独自旅游了一圈。

　　乃至如今，分享团建内容，已经成为了打工人在社交平台上，炫耀自己最好的手段。

　　小某书上，曾经的爆款笔记内容，全是在晒自己公司的下午茶有多健康，后来则在卷有无健身房、淋浴间等配套设施，但最近这些都过时了，最幸福的打工人们，正集体出走公司，在工作日时躺平在各种玩乐的场合，享受众人羡慕的目光。

　　无法考证究竟是谁掀起了这起团建内卷大战，但享受过优质团建的人会告诉你，也许有人会因为没曾体验过而不平衡，“但团建鄙视链的存在，确实很有必要。”

　　对80后而言，好工作意味着铁饭碗，但对90后而言，好工作的标准则一直在变。

　　曾经为了高薪，只要能进大厂就是阿弥陀佛，但干久了就会不平衡：有人发现工资只是维持自己在一家公司继续干活的基础，想要过得体面，主要还得看公司的良心，而团建是一个最直观的窗口。

　　毛毛去年从某跳动离职后，就一直在找工作，每次Hr问她还想了解点什么时，她都会先问这家公司的团建如何。

　　原因很简单，在毛毛看来，公司大部分的福利，都需要你正式入职后，才能体验到底好不好，但团建是最直观的东西，能让你立刻判断出这家公司的气质如何。

　　“带员工出国，说明公司不差钱，去自由野营，说明老板可能偏保守，去环球影城的公司，一般会比较尊重员工个性，管理也会相对扁平，而且一种估算方法是，从团建项目判断人均费用上，就能立刻推断出，谈薪时公司愿意给你缴纳多少比例的五险一金。”

　　其次对于打工人而言，团建不仅高度代表了决策者的审美高下，同时也意味着某种诚意。

　　纵观能被称之为优质的团建，会发现大部分人，都不仅是在炫耀自己吃喝的标准有多好，传达的更多信息，都是自己即便上班，也可以活得松弛，不必对老板卑躬屈膝。

　　以前的团建合照，样板总是老板在C位，员工们既要在旁边站的毕恭毕敬，又要在脸上拿捏好适度的放飞与喜庆，但现在卷团建时，统一的动作变成了能躺则躺，或是根本不合照、只，每一张不在意老板目光的返图，都是打工人强调自己自由的佐证。

　　更有员工在团建时擅作主张，把整蛊老板临时加入了团建的项目之一，上一秒提议想去坐过山车，下一秒就在录下老板在途中尖叫的一手材料，或是伪装成激发竞争精神这种说辞，真是目的是用水枪，把老板突突个自来水淋头。

　　有人觉得这样做，多少有些过火，会导致“团建你整老板，工作时老板整顿你”，但在某大厂看似体面，却因焦虑而常年患有湿疹的丽娜说，自己正是因为平时活得太紧绷，所以才那么在意公司的团建是否足够放飞。

　　“这不是一种肆无忌惮，而是一种情绪代偿。你总需要公司提供一个途径，能够说服自己，虽然大部分间都被工作所迫，但总体来说仍处于体面的氛围之中。”丽娜说。

　　纵观全网卷团建的打工人，你会发现大家的预算天壤之别，但旅途的终点总是殊途同归。

　　比如这么近那么美，但很少会有人专门周末去旅游的河北，已然成了京圈老派团建的首选，“只要你在北京呆的公司足够多，就可以把河北的版图走一遍，原因是这里没有天津那么网红，又比阿那亚更接地气，适合领导发挥，且消费水平位列京津冀地区的洼地处。”

　　但现实是去过的人往往都会后悔，河北人小宁进京后，头一回听说要回老家的草原团建，就知道这趟旅途大多是糊了。

　　“河北的草原，最大的缺点就是草少马粪多，呼啦啦灌进你嘴里的大风，玩命把你遗忘的烦恼又吹到死灰复燃，特色菜打底永远是胡麻油炒鸡蛋，和干巴巴的烤羊腿，唯一能游玩的项目，就是村民的马带你去土坡上兜一圈。”

　　乃至在网上，只要有人分享公司团建去了河北，评论区就可能会有人拆台，问他“为什么不去天津或者山东逛一逛？”

　　而广深一带和上海地区的公司，则更习惯带员工去郊区或海边，找个别墅暂居两天。

　　好处是去别墅团建，抵达目的地后就能原地开摆，能随时睡觉或洗澡，且看起来有面，许多人第一次住别墅，就是去参与团建。

　　缺点是如果别墅不在景区，旁边没海里面没温泉，就会立刻变成一幢集体宿舍，没有炊具的情况下，吃饭都只能靠外卖。

　　广州媒体人小马，记得每年团建，公司都会带大家去顺德住别墅，“看起来很豪华，进门就是大游泳池，负一层还有游戏房和KTV，但泳池是户外的，水上全都是落叶，傍晚冷刺骨，娱乐区域的各种设备，凑近一看发现都要收费，打局拳皇得投币花三块钱，最后只能打打扑克。”

　　为保成本与体面的双全，一些公司选择节省时间，把团建控制在8到12时之内，就能人均300以内，带员工去泡个轻奢汤泉，或是去环球影城之类的游乐园打卡一回。

　　北漂思念去游乐园，找不到搭子的小沈说，自己去环影最开心的一次，就是去团建的时候，“同事会替你提前做好所有的攻略，第一站就去了哈利波特的禁忌之旅，最好玩的几个项目，比如火种源争夺战和霸天虎过山车，他们都会替你提前筛选好，甚至是帮你去排队。”

　　曾经半年去了某裹团建三次的君宝，终于在第四次时提出了拒绝，她委婉地向部门领导表达，自己已经吃够了自助榴莲，并且每回去泡汤，大家都是卡着点出来，“进去时有多兴奋，走出来就有多狼狈，有次为了避免加钟收费，还忘把智能手环带出来了，回家一算，团建一次倒亏200。”

　　最终大家的共识，是认同站在团建鄙视链顶端的人，永远是那些能带领员工出门远游的公司。

　　这些公司往往都是一些小工作室，加起来也就十来个人，人员流动性不高，平日工作节奏也比较松弛，盈利好的时候，老板每年都会带大家去趟云南吃菌子，或是看个梅里雪山。

　　在社交平台上，这样的团建分享往往是杀手锏级别，评论区里挤满了询问博主公司还招不招人的路人，但得到的回答永远是“暂时不”，以及在招聘平台上，你都刷不到这些公司的信息，只能捕风捉影，得知在广告公司和媒体行业OB真人，这样的团建比较多见。

　　这些鄙视链中，初级比物质，中级比松弛，高级则比拼在一场名为团建的活动中，属于自己的时间到底有几何。

　　卷团建的人有很多，但当你真正体验过一次后，便会发现当中的门道没那么简单。

　　君宝说，自己公司之所以会没事就带大家去泡温泉，主要原因就是加班太多，“十个同事里，六七个都有腰椎间盘突出，最严重的一次，一个同事还因为腰疼紧急进了急诊”，频繁团建的背后，是公司安抚员工最便捷的办法。

　　至于那些小工作室，虽然出门远游一次很幸福，但下半年安排的团建，会被老板在上半年就当作大饼画给大家，只有达成了KPI才能全员出动，并且如果团建开销太大，等到年底发年终时，就会有一定的缩水。

　　在类似工作室，带过两年的包包说，“如今大家都在卷团建时，有的公司确实会用这点来吸引员工，但这就和前几年会把公司的免费零食，写进招聘需求里的公司一样，去了就会发现，所有的福利，都为了换取你更多的劳动力，一切都已在暗中标注好价格。

　　打工人之间的攀比，这些年间从未停止过，只不过一开始拼编制，后来比薪水，再后来大环境中彼此都身不由己时，一些细枝末节的福利，便又构筑起了一道打工鄙视链。

　　至于这些鄙视链本身，究竟有什么意义，或许唯一的答案，就是等攀比下一样东西时，它才会变得没意义。

　　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，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，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，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。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。